半熟男女(这里没有善男信女)第52章报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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奋斗了大半辈子的人,无非都在打磨自己的盔甲,脾性、脑子、资源、金钱,都是这个盔甲的一部分。而手机与身份是它们唯二的开关。

孙涵涵后来才知道,民警按照周斌身份证上的信息找到了周斌家里。

开门的是曾诚。尽可能满脸惊恐又憔悴地表示周斌这几天不在家,两人在闹离婚,轻描淡写地又在嫌疑人画像里给周斌提供了禽兽的一笔,接着积极主动提供了周斌秘书的电话以及办公室地址。

周斌是在和团队的每周例会上被民警带走的。

两个人高马大的的民警全副武装推门进来,前台怯怯跟在后面,大气不敢出一声,一人直接就问:“周斌是吗?配合和我们走一趟。”

团队律师做的是民事法律,业务也以非诉为主,全是文文弱弱的高材生,更是女生居多,工作以来连检察院都没去过一趟,见过穿制服的最多是写字楼保安,哪里见过这个架势,一桌子人目瞪口呆盯着这几人看。

周斌赶紧笑了,对警察点点头说,十分配合说好的。转身镇定对另一位合伙人交代:“晨会麻烦你组织一下,有事随时给我电话。我这边有点私事,协助完这两位警官就能回来。”

接着还伸手对民警说了个“请”,三人离开,看起来一派风光霁月。

留下交头接耳的团队律师,手快者已经和同学发了微信悄悄议论了起来:“我老板晨会上被警察带走了我的妈呀!”

周斌直走到了写字楼大堂,才温声对民警问道:“两位不知如何称呼?是否可以看一下二位的文书和证件。”

民警肩膀上别着的执法记录仪正在运行,文书与警察证无瑕疵,涉嫌的罪名是强制猥亵。不是治安,而是刑事案件,周斌脸上没了笑。

出门上了警车,周斌尽可能目不斜视,怕遇见熟人,四十多岁的男人把名誉与面子看得比命还重要,两个警察在身边护着,他此刻脚下带风,竭力拿出昂首挺胸的气场,心里却盘算不停:猥亵的对象他能猜到是谁。没想到这个小妮子真有些本事,证据如何?派出所这边是不是好打点?……

没注意拐角早有人蹲好,伸着脖子拿着长枪大炮对准他拍了一张高清新闻现场。

曾诚收到照片后对发件人说了个谢谢。

发件人一笑:“不用!记者不就是干这个的呗!有事您随时找我哈~要不要登报您说了算。”

曾诚好笑起来:“小事情登什么报呢。辛苦你啦。”

她没料到孙涵涵下了这么个狠招。本来只想要一份婚外情的证据,现在弄出了个强制猥亵。算是意外之喜。昨日警方登门,她第一时间就告诉了代理离婚的杨律师,律师也觉得惊讶:“若真构成刑事犯罪,他的麻烦可就大了,蹲牢房受皮肉之苦事小,吊销律师执照才是致命打击…”

曾诚问:“弄成刑事犯罪难吗?”

杨律师想了想,“刑事我涉猎不多,但他和孙涵涵曾是情侣关系,恋人情侣这类事情太模糊,基本是可上可下。”律师顿了顿暗示:“但你如果想,往这方向打点打点……”

曾诚皱眉:“绝对不可以!”

杨律师及时止了话头,想女人果然还是容易心软,男人再渣,到底下不去死手。

没想到曾诚接着说了:“让我用人脉把我老公往牢里推?!不行,这太难看了,别人怎么想我?我做脏事的原则是人前必须要好看。至少,贤妻的人设不能倒…”

曾诚心里清楚,若论法律与司法人脉,她绝不是周斌的对手,但没关系,做了二十多年媒体,她擅长的是怎么样利用舆论,躲在背后杀人。

周斌进了派出所办案区就被没收了手机,身上物品全部封存,接着被送去做了体检,纵是尽可能保持风度与淡定,离了手机、断了人脉,也瞬间觉得有些无助。奋斗了大半辈子的人,无非都在打磨自己的盔甲,脾性、脑子、资源、金钱,都是这个盔甲的一部分。而手机与身份是它们唯二的开关。此刻手机被没收,身份只是一个嫌疑犯,他忍不住想为自己声援几句,可还没开口就被喝令警告老实些。

接着被要求站在背景板前拍摄正侧面照片、录入指纹,周斌不禁想起当时明州案爆出来时,公众首先看到的也是刘强东被拘捕的正面大头照片,想必那时的他经历的也是如此场景。刘强东的常法律师是另一位业内前辈,他曾通过这位前辈有幸与刘强东在同一个饭局握手会面,那时他刚升合伙人不久,踌躇满志将自己和大佬的合影发了朋友圈,获赞无数。

而今,他才承认,这世上有钱有势的人多了去了,可一旦进了局子,在国家暴力机关面前,都特么成了虎落平阳、毫无缚鸡之力的可怜虫。

孙涵涵本来就悬着心,她悄悄问过一个在外地检察院工作的高中朋友,当然开场是“我有一个朋友遇到点事儿,她前一阵被一个老男人非礼,不过那个老男人和她有点感情,后来那朋友分手了,结果那老男人…”,曲曲折折描述完事实后,重点问这老男人现在在派出所里,有没有可能不承认两人的关系。

结果检察官反倒笑出声,怎么可能啊?现在唯一能救那老男人的就指着他和你朋友那点私情了,如果没有私情,板上钉钉的强制猥亵。

孙涵涵睁大了眼:“强制猥亵,重不重啊?你要知道啊,那老男人如果松口承认有婚外情,他名誉有损害,老婆跟他离婚他还是过错方呢!”

检察官兴致勃勃起来:“嘿!你不知道我们现在这个执法什么情况啊?前一阵我刚办了一个,男人对男人的强制猥亵,就一小基佬见KTV里一帅哥喝醉了,冲上去对人家又摸又舔。结果那帅哥酒醒了急了,直接报案,你猜这么着?”

孙涵涵呆:“昂?”

“我们检察院直接立案,强制猥亵,六年半!进去了。”

如闻天籁,孙涵涵眼睛都亮了起来。

结果上了半天班,派出所的电话就来了。说传唤了嫌疑人周斌,但他的口供和证据与先前了解的事实不一致,希望孙涵涵再到派出所补个笔录。

周斌果然提供了全部转账记录以及手机里仅存的聊天记录,竭尽全力证明自己和孙涵涵之间的恋情,试图将猥亵美化成调情。

老男人的戏做得足,一边对民警诉说着自己对孙涵涵的爱,一边扇自己耳光狠狠骂自己太冲动,又说孙涵涵有着特殊的癖好,两人之间本来就喜欢玩些刺激的,上次恰好闹了矛盾,他心里有气,想要惩罚孙涵涵,又说孙涵涵还是爱着自己的,哪怕嘴上反反复复说分手,其实还是在等自己和老婆离婚……

任何的暴力行为一旦涉及亲密关系,外人可插手的余地就越来越小了。何况这还是一段三角恋。

此刻民警同志看了一眼孙涵涵,竭力掩盖住复杂神色,只问:“你和嫌疑人之间是否是情侣关系?”

孙涵涵这边犹豫了会儿,咬了牙摇摇头:“不是的。”

“嫌疑人手机网银显示,近半年来,他一共给你转过8笔款项,金额总计10万人民币。这是什么缘故?”

孙涵涵立刻怂了,支支吾吾了半天:“我们是不能见光的关系,他……他有老婆的……我想和他分手!我早就分手了,但他还缠着我!上次也是他缠着我,还打我!”说着说着眼圈又红。

民警抿了抿嘴角,又问:“你之前明确提过分手吗?”

孙涵涵赶紧掏出手机,展示周斌和自己最近的聊天记录:“我早就提了分手,你看后来他联系我,我都没有回复!”

民警看了看聊天记录的日期,“这些之后,他才跟你回家,然后对你施暴的?”

孙涵涵一愣,刚说完对对对,就心想糟了:如果是真的彻底的分手,她为什么还会让他回家?!

民警又问:“嫌疑人现在在和妻子闹离婚,这事儿你知道吗?”

孙涵涵不知为何,目光飘到墙上“坦白从宽抗拒从严”的标语上,点点头:“知道。”

“他们离婚的原因你知道吗?”

点头。孙涵涵突然敏锐地发现民警看她的眼神带了微妙的情绪,她一下难堪起来,脱口而出:“他们离婚确实与我有关!但我早已经决定与周斌分手,过去我的确做错了事情,不该介入人家庭,但我现在已经后悔,我也被他胁迫被他伤害,我现在只希望有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。是周斌,是他还再不断骚扰我…他才是罪魁祸首…”

“那…这事你打算和解吗?”最后一个问题。

“不!”孙涵涵果断摇头,“这件事深深伤害了我。我希望公安能给我一个公平。”

民警点点头,说:“传唤不能超过24小时,我们会在明天上午作出决定,到时相关文书需要您来签署一下。”

按照曾诚的律师分析,这事警察主要试探受害人的意愿,要么和稀泥,要么认真固定证据处理。但周斌与孙涵涵的情况复杂,两人关系是分是合界限模糊,加上周斌态度良好,充其量就是走个过场。

孙涵涵到派出所的时候,民警递来的是一份行政处罚决定书副本,告知其周斌因打人被处以治安拘留3日。

“就3日?!”孙涵涵失落。

检察院的同学知道这事反倒宽慰她,也别难过,人家是细皮嫩肉的合伙人,在拘留所还是要受一番罪的。

孙涵涵来了精神:“那你和我详细说说?”

拘留所在六环外,睡得是大通铺,一间屋子挤着两排床,本该是8个人的床位,却挤了30个人,长方形的居室尽头是厕所,半透明的大玻璃窗、顶端设着摄像头,毫无隐私可言,加上一群闲杂人等长期共处一室,味道可想而知。

“只是睡地上啊?”

睡不好是其次,吃得也是烂汤烂饭,所幸周斌只是拘留3日,刚来的人最多打扫洗手间,若是遇到了变态室友,让新人喝厕所水也是常有事。

孙涵涵一点点当八卦听着,算是满足自己的猎奇心。可不知为何,内心却是前所未有的紧张,心跳如鼓。此刻她对周斌的感情颇为复杂,一方面她的第一层情绪肤浅地为他的倒霉幸灾乐祸,另一方面更深一层的想法不敢相信此刻的他会是如此之狼狈,她对周斌有着近乎崇拜的恐惧,平日的他总是运筹帷幄,老谋深算,而今竟真的栽在她手里。

可这不是胜利的喜悦,她突然意识到——这是恐惧。

是动作片里的炮灰一拳砸在反派脑袋上,彻底吸引了反派注意力的刹那恐惧:她知道自己没有撼动反派根本的实力,她的奋力一击,拉满的不过是反派的怒火值。

等他出来后呢?孙涵涵不敢想象他当真认真的报复。

能够撼动一个男人根本的,是钱,是他的事业,再多的皮肉痛苦,不过是苦其心志的经历。否则,经此一役,孙涵涵再无可逃。

她慌忙给曾诚的律师打了电话:“杨律师您好?我是孙涵涵,和您说一声,周斌的行政处罚决定书给我了,他的笔录承认了婚外情的存在,你们起诉离婚,现在可以从公安那边调笔录的,证据确凿。你们……你们是不是把握会大一些……”

藏了救助与不安的语气。

“喔?是吗?好的谢谢涵涵。我和当事人说一声……”几分钟后,电话那头传来了些许的争执,电话挂断。

“别去调笔录。”曾诚语气坚定,手里懒懒把玩新买的祖母绿彩宝戒指。

杨律师一愣,“这……现成的证据,我们为什么不要?”

“你和孙涵涵说一声,说调不到就行……”

“这…不……”

“嗯,既然她现在巴望着我替她干掉周斌,那么……不妨让她,亲自出庭作证。”曾诚看着窗外,正直春光无限,柳树新抽了枝条,嫩叶挂在树梢,北京的春天难免有些光秃秃的,但依然是澄碧如洗的好天气。

她挂了淡淡的笑想,有些小姑娘倘若早知如此,当初怎么会想不开,和我抢男人呢?

“我想,听她亲口在法庭上忏悔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