半熟男女(这里没有善男信女)第34章耳坠
出轨的人极少是因为彻底不爱对方了,而是因为他们更爱自己。
“你爱高鹏吗?”
她记得孙涵涵这么问她的时候,她的答案是理所当然的:“爱阿。”爱自己的男朋友,没有什么值得怀疑。然后她看见孙涵涵的表情变得高深莫测又欲言又止。何知南立刻对自己的答案变得不是那么确信了。
“那你为什么还和瞿一芃在一起?”当时的孙涵涵又问。
“一时情动吧。”她和高鹏在一起的时间太长了,早已褪去激情,而她却渴望激情。她试着解释:“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久了,就会变得过分熟悉,生活就像左手摸右手的你知道吧,一潭死水!但如果呢,我能从生活中引进一些激情?比如我对瞿一芃的感情,就很像往这潭死水里投的一颗石头,让我和高鹏本来无聊的情感生活有了波澜、让本来快要死掉的我又有了生机!比如,你知道的吧?男人只要出轨,就会对老婆特别好,没事就买花回家、买项链给老婆。你想想,在他不会离开老婆的前提下,这种出轨是不是在某种程度上有益于他们的婚姻?”
说起来头头是道,孙涵涵愣了半晌,只能敷衍回答:“难怪你也和40多岁的大叔纠缠不清了,你和中年危机出轨的男人真的有共同语言。”
何知南翻了白眼反怼她:“你指的是周斌?”
果然孙涵涵立刻黑了脸,迅速反问:“那如果高鹏呢,高鹏也找了个人给你们的死水投了一颗石子?你能接受吗?”
孙涵涵仍然记得,当时的何知南的表情在一瞬间僵硬,但很快,下一秒她就挥了挥手大度说:“无所谓啊,只要他不离开我就行。”
而这洒脱的话说了不到几个月。孙涵涵就在午夜接到了何知南语气惊惶的微信——
“怎么办?高鹏出轨了!!”
附上的图片是一只精巧的紫色耳钉。
孙涵涵秒回了一个:“?”
何知南已经在第一时间悄悄收起了耳钉。手又冰又抖的。但表面上仍是镇定。双手捧着手机快速地摁着屏幕,只恨手不够快,不能把心里一窝蜂的话发泄出来。她记得当时曾诚冒充周斌给孙涵涵发微信被抓包时,孙涵涵大半夜给她打了好几个电话,活活把何知南从床上逼醒,从头到尾事无巨细地详述事实,当时她一边困一边敷衍一边怀疑:“何苦这么慌得一逼。”
但她现在突然明白了——人在情绪巨大起伏的时候最需要倾诉,通过一遍遍的叙述、回顾事情,让大脑习惯这个“惊喜”,达到镇定的目的。
可她现在没办法和孙涵涵语音。她要保密。她两手冰冷又迅速的敲击键盘,把一整天的来龙去脉都说了个干净。
孙涵涵充满兴致地八卦着,说何知南你要放松!今天什么日子啊,你这个经历跌沓起伏的。要不先查一查是不是水逆?
高鹏早已洗完了澡。赤裸着上身,只是腰部卷了一条浴巾,一出来就看见何知南靠在床上专心致志双手猛烈地点击屏幕,神情严肃。
他笑:“怎么了呢?和谁聊天啊?”
床上的人面无表情擡头看了他一眼,挤出一个干笑:“和孙涵涵呢。”
“这么晚不睡?”
“重要八卦。”完了低下头,何知南心跳重重想着,像鼓声阵阵。她不蠢的——抓奸这种事情,根本不需要着急,她没必要立刻撕破脸。
更重要的是,现在在香港,在高鹏家,她第一天才来,倘若半夜撕破了脸,她什么地方都不能去。
高鹏一笑说你们女生就爱八卦。完了往床上重重一躺,拿了手机刷起了朋友圈,顺带把脑袋搁在何知南的腿上。何知南的一只手从手机上挪下来,轻轻摸着高鹏软绒绒的头发。
微信里:“他现在就把脑袋搁在我腿上,看起来若无其事…我草他妈的!”
“保持镇定。镇定啊姐妹!”
“你觉得那个耳环是谁的啊?”
“听你今天的描述,我觉得是那个Emily.她不是全程女主人姿态带你来卧室吗?还说想和高鹏泡澡。这个意思很明显了啊!”
不不不,Emily的衣着打扮是潮牌风,可这个耳环却是淑女风,比较端庄那种,不像Emily会买的。
“那你觉得是谁?”
心里有一个答案。又想否认。她记得高鹏看她的眼神,而女人的直觉是最准确的——事实就是,当你莫名其妙地厌恶一个女人,大多数因为,你的潜意识告诉你,你爱的男人,会喜欢她。
这个潜意识叫做嫉妒。何知南不愿意承认,自己在真情实感地嫉妒她。
高鹏把枕在她身上的脑袋挪了挪位置,擡起头问她:“腿麻不麻?”
何知南笑起来说:“明明有枕头不愿意枕。现在才关心我腿麻不麻?”
高鹏勾了勾嘴角没说话,还是继续枕在她的大腿上,但换了个位置,扔了手机,双手轮番捏着何知南腿上他刚刚枕过的地方,嘟嘟囔囔说:“我给你按摩一下。”
从何知南的方向看下去,他背对着自己,只能看到侧面枕着的有些肥大的耳朵,粗短的脖子,侧面的轮廓线条也是不好看的。随着越加熟悉,恋人之间会慢慢忽略掉对方的皮囊,一样的眼睛鼻子皮肤嘴巴构成的不再是一个好看或者不好看的评价。对于她而言,它们构成的,是他。她看着高鹏的双手笨拙着在她腿上瞎摁,他的大脑袋死活要枕在她的腿上,如此亲昵与依恋。
何知南突然问:“你是想我的对不对?”
高鹏停了手,转过身子来,脸上是无所谓的笑容,继续躺在她腿上问:“不然呢?”
“我以为你不爱我了。”她半开玩笑。
高鹏慢慢淡了笑,垂了眼:“我……原谅你了。”
“今天刚刚原谅的么?”
“不。从一开始。”他擡头,看了她。
何知南有一瞬间真的想把那颗耳钉拿出来,放到他面前,大气说:“好!那我也原谅你一回。我们扯平。”
但她没有。她想她还是自私的,她不愿意就这样坦诚,就这样扯平,她意识到她在这段关系里处于下风,她要小心为自己谋划。
于是她摸了摸他额前的头发,凑上去亲了亲他的唇,微笑说:“高鹏,你真好。”
高鹏一笑:“我确实只对你一个人这么好过。”
熄灯的时候高鹏抱着她,手不老实地在何知南身上捏来捏去。何知南笑着挣扎:“你捏什么?!”
“何知南……”高鹏轻轻说:“你是不是……又胖了?”
怀里的人一下子没说话。像被气到。
周遭太黑,高鹏低头看她,只能看到一双瞪着大大的闪亮眸子,他笑了笑,有些遗憾地想,可惜看不到她此刻恼羞成怒的可爱表情。
但四周很快亮了起来——一盏幽幽的光闪现,伴随一个震动。
是高鹏的手机。
何知南一下子就绷紧了。竭力装作毫不在意的声音,凉凉地问:“是谁啊?这么晚了…”
高鹏不在意的样子说,“公司吧。最近不是忙吗?那班券商律师干活到半夜,邮件来来回回的,全都抄给我。手机一天到晚响个不停。别管!”
何知南却在被窝里捅他:“你看看呗,也许是重要的事情。”
高鹏被捅地不耐烦,一边从被窝里伸出手去够手机,一边说着:“唉不就公司里一堆破事,每天烦不……”
话音倏然打住!瞪着屏幕一闪而过的复杂表情。
何知南立刻警觉地伸出脑袋去看高鹏的手机问:“怎么了?”
高鹏眼明手快地切换到邮件画面接着抱怨:“出了点大事哈…我……我认真看看……”
何知南看着高鹏,高鹏使劲严肃地盯着屏幕,过了很久才等到何知南了一声:“好。”
身边的人慢慢缩进了被窝里。
她背对着他躺下。他的手上是整个卧室里唯一一点光明,却带来了她心里全部的黑暗。她的眼惊恐地睁地大大的,四肢都仿佛是虚浮的,她紧紧拽着床单,拽地死紧,却还是无助,心里是空的,她像浮在了半空中,落不下去。
高鹏紧紧抿着唇,装模作样地在看邮件。他想他还好手快,第一时间删了那条短信——一张穿着睡衣吊带裙和连裤袜的性感照片,特地选了夜深人静发来。照片里的人眼神痴痴看着镜头,头发凌乱,嘴唇微张,跟着发来的下一句话是:
“想不想我?”
高鹏没回,连照片都没敢多看一眼。何知南迅速惊鸿一瞥看见的,只有一个穿着吊带的人影——显而易见的勾引。
“卧槽,这么明目张胆的骚货?!”孙涵涵在第二天清早迅速得知了始末——何知南一夜没有睡好。孙涵涵隐隐感觉到何知南来到香港后对自己前所未有的依赖,以及对害怕失去高鹏的惊恐。
她一边八卦一边在心里想,人只有刀割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才会觉得疼。何知南一贯拥有太多,早就忘记了如何珍惜。好在,人生公平之处就在于,你周围的人没教会你的,社会一定会教给你,而不会珍惜自己幸福的人,也一定会有一个契机让你学会珍惜。
“要不你和高鹏谈谈?”孙涵涵建议。
“我有资格吗?我刚被抓了对不起他的证据…我现在怎么敢质问他在和谁乱搞?”她在自卑。
“那你想怎么样?”
“我……我放在心里吧……我知道他对不起我,我知道他也没那么好…我……我知道了这些,我以后少爱他一点…我以后…”
“以后出轨就更有底气一点?”孙涵涵翻了白眼:“你还不如和高鹏谈谈,你俩来一个开放性关系!两个人分头外边搞,回家欢欢喜喜……”
何知南勉强笑了一下:“那样还谈什么爱情?直接分手得了!”
“为什么不分呢?你们现在可不就是各玩各的?!”
她不想再回复了这个话题了。她听出来孙涵涵看不起她的爱情,因为她在异地时候反反复复的出轨。但她觉得,人的感情本来就是复杂的,她不是贞洁烈妇,她有自己的情感与欲望需要满足。出轨的人极少是因为彻底不爱对方了,而是因为他们更爱自己。
她会因为瞿一芃离开她而去买醉,会因为瞿一芃对她好而虚荣心满足。现在瞿一芃彻底离开了,她缓过来,一点事情也没有。而高鹏呢,对她而言,高鹏始终不一样。
她相信,人生里的许多人与事就是这样。有些人是你的衣服,买的时候精挑万选换欢欢喜喜,可脱了就是脱了,毫无知觉;而有些人却已经进入你的生命里,像一层完完整整的皮肤,平时哪里会去注意?可真当要撕下来,光想想都是撕心裂肺的疼。她与高鹏认识那么多年,有那么多的羁绊,他融入了生命里成为她的一部分,她相信他也是的,否则他不会那么轻易原谅她。她虔诚地认可,他们之间,在欲望之下,有着更深层次的东西。只是这是什么?她暂时没有想到。
至于那个留下耳环又半夜撩骚的骚货,一定会再次冒出来。她决定先不着急。如孙涵涵所言,这边妖精太多了,她才刚来,第一要务就是先屡清楚人物关系。合纵连横,千万不能乱打一气,傻到与所有人为敌。
沉默了一阵,孙涵涵估计觉得自己话说重了,又冒出来替她分析:“最有威胁的不就是那个Emily和韩苏?剩下的小姑娘,高鹏看起来都和她们不熟嘛!不过这事情也不绝对,很多暗地里勾搭的,表面看起来都是不熟。反而在人前亲亲密密的,私底下却干干净净。但有一个人,是绝对不会私下里对高鹏发骚的……”
“谁?”
“韩苏!”孙涵涵迅速解释:“她现在可是高鹏的公司律师,给他埋头干活的!多少人眼睛盯着呢,怎么敢挑这种时候,尤其是明知道你还在的时候,对客户爸爸发骚?这是基本的职业道德!如果真是她,你拿了高鹏手机短信截图往她项目群里一发,分分钟让她身败名裂!”
“那你是让我……”
“接近她!勾搭她!让她心软让她可怜!和她成为闺蜜!让她帮你!”
孙涵涵谋划地兴致勃勃,何知南心里犹豫——“她有可能会帮我?”
“你不是说她长得特好看?”
“是……”何知南不愿意承认。
“好看的女生都善良!这是真理!你要好好利用她的善良。”因为顶着一张好看的脸,世界对她们也过分慈眉善目,享受过被优待的人生的,都必不可免地心软又善良。
于是在高鹏出门的时候,何知南跑到门口问他:“中午来找你吃午饭好不好?”
高鹏一愣说今天有点忙,只是中午和同事吃个工作餐。我晚上再陪你?
何知南挂了笑:“没事啊,我只能来一周,想多陪陪你啊。”
高鹏想了想才犹犹豫豫说:“今天中午是约了韩苏吃饭,要说工作的事情。你不介意?”
“哦我还以为是谁呢!这样更好,我昨天见了她就喜欢,想和她多熟悉一下,嘻嘻。”何知南笑呵呵地站在门口吻他,心里想的却是:约韩苏,为什么不一开始直接说?
中环的午休时间,上班族如鱼如流,狭小紧凑的街道两旁高楼林立,更显逼仄。这么直直仰头望上去,仿佛被两端拥挤的高楼俯视着,高楼身体的每一片都布满了密密小小的不透气的窗户,使人心里无端起了渺小的自卑感。连天也是拥挤的,仿佛没一片蓝,都要征收租金一般。何知南默默地想,难怪港人干活拼命,大中午地在这里站几分钟,光是看着这些白领走路,都觉得呼吸急促。
她侧头问身边的韩苏:“香港压力很大吧?”
“是啊,但北京也好不到哪里去。”
高鹏接话:“你别说,韩大律师工作可是拼命三郎,日日都熬到两三点的。我们公司的王经理脾气爆,性子还特急,和你对接了几次,竟然赞不绝口!”
韩苏不好意思了,低头一笑,用手挽了一下右侧的头发。韩苏新剪的头发刚刚过耳,侧分着,平时一边习惯性露出耳朵,另一边头发直直的垂下来遮着半边脸轮廓。
马路实在拥挤,三个人挤在一起过红绿灯,高鹏揽着何知南,韩苏站在她另一侧,一辆单车歪歪扭扭从他们面前险险穿过。
高鹏拉紧了何知南说:“小心!”
何知南带着笑,也打算提醒韩苏一声,转过脸,正正好看见韩苏耳边露出来的,一个小小的,熟悉的,紫色宝石嵌黄金耳坠。
笑容僵在脸上。
身边人流川动不息,但声音一下子停止了,世界在何知南眼里瞬间变得安静,所有的焦点都凝聚在了韩苏小小粉粉的耳坠上。直到高鹏猛地拽了她一下:“傻!绿灯了!”拉着她们就走,她才清醒过来,乱七八糟的嘈杂的声音再次入了耳。
“韩苏…”两秒后,何知南笑着感叹:“耳环真好看…”
“是么?”韩苏有些惊讶,侧过头来直视她的眼睛,一笑:“谢谢。”
高鹏接着兴致勃勃地说:“嗨,她戴耳环就特奇怪,每次只戴一个。”
韩苏笑:“谁叫我每次只露出一边耳朵嘛哈哈哈,省事!”
“那你以后只买一只好了!省钱!”高鹏怼她。
“是该这样,否则我的耳环丢三落四的…倒真就只剩了一个……”
两个人你来我往地一人一句,说的却是最微不足道的小事,仿佛平日也一直这样亲近。何知南只觉得自己的脚步越来越重,心越来越沉,嫉妒到发昏,又痛到发昏。
她不知道自己如何熬下来的,熬到一顿饭结束。整个饭局是他们在主导,聊工作、聊同事八卦,说着自己世界之外的事情。直到高鹏跑去结账,问她俩:“走不走?”
何知南摇摇头:“你没发现我刚刚一直都不说话吗?”
高鹏与韩苏一愣,眼神关切起来:“你生病了?”
何知南擡头看了一眼高鹏,点点头:“嗯,你先走吧。我今天不舒服,你让韩苏陪我一会儿……女生之间的秘密……”她试着对韩苏眨眨眼。
韩苏莫名其妙起来:“啊?!”
何知南立刻握住韩苏放在桌面上的手,眼神期期:“你陪我一会儿,好吗?”想起孙涵涵的话,心里讽刺:据说,长得好看的女生,心里普遍善良?
果然,韩苏点了点头对高鹏说:“你先走吧,我陪一下她。女生的事情嘛,男生不要掺和!”
高鹏无奈走了,对何知南说,有任何不舒服,打我电话。又看着韩苏:“帮忙照顾一下她,谢谢。”
等到高鹏的背影消失在楼道里。何知南的手还是紧紧握着韩苏的,只是眼神不再可怜,而是散发着平静。
韩苏侧着头,微笑又尽可能带着保持礼貌的疑惑看着何知南——表情上写着:“怎么了?我和你好像不熟?”
但下一秒,答案就揭晓——
何知南迅速端起面前的一整杯水,朝韩苏脸上泼了过去:
“骚货。”